【模拟进程】
·程志强·
◇花园陈旧得像皲裂的瓷碗◇
1．我在你的荒谬中感到饥饿
我要从你的掌心里搬出来
让一个个雷同的姿势
说不出一句话。拒绝的眼神
仅剩下一枚硬币
秋风的脸成为欺世盗名的伤口
我在你的荒谬中感到饥饿
水面啊，请为我的鲁莽保持安静
夜空在逃离——是不是
因为我的供词已经被落叶抄袭
至少，我要从你的掌心爬到你的手背
沿着枝桠，挥霍羞愧
……花园陈旧得像皲裂的瓷碗
2．秋风没有欺骗我们
炊烟静静地睡了
没有牵绊。针脚游走于明暗之间
眼睛被流放，天空的沉默
类似于一块失落的铁
透过倾斜的腰身，我见到了
我渴望见到的人和事
生活的喧嚣等同于无声
停靠在岸边的青春，颤栗不已
秋风并没有欺骗我们
头顶的鸟巢，黑色地笑着
那么突兀——邀请了所有的落叶
呼吸在脚步的凌乱中
第一次咽下因果
助涨了无端缺失的岁月
3．坐
我坐在盘子里
坐在一字一句的承诺中
坐在无边的夜幕里
坐在光线打成死结的地方
坐在发痒的喉咙里
坐在肺叶上
坐在打滑的路面
坐在星空的脊背
坐在永恒的车流中间
坐在耻骨的阴影里
坐在怯生生的太阳里
坐在黑子中
坐在经验之谈里
坐在左右摇摆的耽搁中
坐在平胸的水面上
坐在发梢上
坐在含糊其辞的黑暗里
坐在浓郁的炊烟中
4．我的肠胃多么热烈
为了支撑秋天
我的肠胃快要疯掉了
渺小的尊严变得更加渺小
独自醒来，能有什么用
灯光喂养的事实
从来都不知道检点
深陷的手指
依旧搅动着一幅幅倦怠的图画
歌声有些浑浊了
人群在荒诞地消失
似乎，时间的铁锈要走街串巷
扮演一场雨
那么多的雨滴
足够我在原地再折腾几十年
你听，我的肠胃多么热烈
而那些断流的羞怯
那些流浪的石雕
竟然根本不需要安慰
5．经验向路人散发着惊艳的红叶
疼痛多了，让人行动不便
积攒了多年的伤口
竟找不到一句合情合理的措辞
盲人用黑暗解释光明
沙漠停滞——秋风维系着
最后的一丝愤怒，理性主义蜷缩着
并非没有收获。一颗心
浓缩了一枚幸福的湖
遍地的黄金，跪地求饶
经验，向路人散发着惊艳的红叶
倘若错过了恰如其分的孤独
来生将摆脱不了漩涡
疼痛，继承着伤口的呓语
在毫无头绪的奔波中燃烧、熄灭
像翻飞的陌生的脸
◇我用一句话打发了秋天◇
1．我用一句话打发了秋天
的确，无关月亮的事，无关痛痒。
我用一句话打发了秋天，
青苔的熊熊火焰，缠绵悱恻，
树木忘了交媾，在渡一种失去秩序的毒。
我把多余的想法还给了你，
嘴唇依旧无懈可击。
我用一句话埋葬了月亮，
河水悠悠，没有睡意。
你踩着我的影子，
像提着一只漫不经心的鞋。
2．天空
天空，被腌制过了，
一片暗黄，一片乌青。
鸟鸣的节奏频繁，
以致于听觉的皮肤被啄伤。
盲点，一个高过另一个，
安宁最终被喧嚣的剧情容纳，
挥一挥手，灰烬汹涌，
河流把寂寞的火焰一次一次地抬高。
树木像一群黑色的闪电，
揪住云朵的耳朵不放。
你来了，在风声中添油加醋，
我站在贪念的悬崖，
纵身一跃，逃过了一劫。
可陷阱仍在邀请真理，
只是天空一时还抽不出一块
醒目的空白。
3．至少
我的前方，堆积着一些阴冷的诗句，
我的后方，蹲着一些山，
诡秘不语，像泥巴里的大善大恶。
命运总是有板有眼，板子钉钉，
与其说偏见辜负了亲情，
不如说悲痛把秋天的信纸全部洇染了。
灰烬能包容蝌蚪吗？
在生命的尽头，居然还有一些陈旧的想法，
活得出奇的滋润。
我在卑鄙的梦中摸索着起床，
至少还有一息尚存。
错过了山，至少我是清白的。
4．荒谬
你是荒谬的本身，
我万万没想到现实的悲催，
竟然如此滑稽。
在你深情的绿茵中，
蝴蝶和花朵推杯换盏，
醉了是解脱，
铺展是罪有应得。
亲爱的，你的荒谬高过了风，
高过了云，高过了岁月。
没有爱恨的边缘，
却布满了嗓音的起伏跌宕。
我是你的反光镜吗？
冰天雪地，你是相框，
我想你的情节，
挂着一直不愿泄密的冰凌。
5．沉默
沉默坐在那里，人已离开。
不用再担心那束固执己见的光，
一组群雕满脸堆笑。
其实，沉默曾经大叫大喊地召唤，
只是耳朵已经荒废了，
天空笨重，迈不开步子。
思想削尖了脑袋，
你也不要再傻乎乎地坚持了，
我已知道刀锋所向。
夜深了，沉默比尖叫刺耳，
手势绵长却徒劳。
◇抽芽的小城◇
一
这肉身与远方僵持着的城郭。
这亟待唤回走失了知觉的领土。
这萌动的疆域。这窸窣作响的气场。
我停顿下来，久久地凝视
大地呼吸、云朵畅游的方向。
攒了一冬的路费，
我要在春天的小城，
一点一点地消化，融解。
二
昨夜的灯火依旧清冷。那粒疗伤的药丸
钻入小城的脾脏。琐碎的影子集聚，
挖掘藏满褶皱的地窖。一如，
用燃烧光阴的温暖，祛除风湿。
——我的骨髓，向来惧怕陡然降临的寒冷。
“拔节的木梯上，潜伏着忐忑的头颅；
高端的刑场上，布置有丰厚的土壤。”
三
虫子般的车辆慵懒地蠕动。
输油的管道受到来自体内的冲击而颤栗着。
雁阵梳理出晨曦的思绪。
露珠告别躲闪不定的恍惚，
吸吮着草木尚显微弱的才华。
秃顶的石头，在广场上煞有介事地浏览。
我看见从堆积的废墟中，
走出一位搬弄城市的美容师。
四
草尖踮着脚尖。河流的举动小心翼翼。
所有的屏蔽提前失效。
早恋的花朵盯着时间的灰烬。
街道复苏，缓缓地行走，像睡醒的树枝。
不经意，挑开雾霾的幕纱。
我抚摸着租来的墙壁。
家具上的木纹吧嗒着嘴巴。
噪音在窗玻璃上微笑着结晶。
五
解封的手掌捧出一枚眼睛的湖。
锈蚀的长椅，厮守着适合眺望的位置。
在凹陷下去的缺口，
一截裹满风尘的钢筋，开始默默地抽芽。
一束久违的光线，准确地把身体
投入湿漉漉的罅隙。
春风轻轻地，吹过硬壳松动之境。
【模拟进程】
·槐蓝言白·
◇水上水下的容颜◇
一、
湿雨的气息凉爽、空洞而甜美。
容颜浸没于水对阵地的抢夺，
水中鱼有很冷的翅，但它能飞，
就飞在我的漱口杯上。此时，
温情比血更快地到达心室，
一阵旋风吸走了药渣和绿漪，
细端量，人们仰慕流云，也赞叹
河流的自然性，我说过的话
在抛物线尽头没入了纸上流域。
二、
我和鱼路遇时，如何灵机一动，
跟它迂回？洪水中，门板抬走
书本中的财物，我体温里也有条
咬伤一切的鱼。暗夜是所有的
需要喂养出来的，比如眼睛，
沉郁音符，厮磨衔住忠贞，流利
和清寂是缠在足趾上的水草，
光滑、沁凉而洁净，抽身的心被
不停泄露，她说，是你，是你。
三、
是我。是的就是我。我灵巧的
裸体是只希腊瓶子。颤动的
光线，伤感太微妙，这都难以
摧熟一场悲啕，我以半音阶的
速度缓慢倒下，消砺，品尝水中
春色，我没见过她，只见过鱼，
但她已然具体，俊朗，有点行而上，
还有些娇俏，情简婉转、丝质，
雨雾涌上来把珍爱和姓氏都模糊。
四、
在胶着雨雾中短暂沉醉，我们
没有一次能真正留住云水。沟壑
是条长河吧？消沉的凹陷由消极主义、
诗和漂流容颜填注，鱼总要离开，
接着去往，沉浮都在轻重之地。
新风正培育着去年草根，群山线条
附体于猫的脊椎，狗是最小的熊，
河滩是安逸之死，生死就在繁冗
人世，睡莲在夜间象泅水巫师。
五、
如此多的平静似是而非，满足
似是而非，还有甘心与不上进
似是而非。什么都不会改变，唯有
时日的迫害，中年比青年好的地方
在于更随合，敢直言，无不可轻蔑。
站起来是起义，蹲下去是偏安，
躺下来是游移，转过身是背离，恨，
是一个情态动词，恨呐，恨呐，
这样那样的恨，都是水下事件。
六、
而红衣妆容依然悬浮于水面，
我和我的中年是相互不服的同桌，
得体和劳绩都不足以抵抗某件
蒙羞之事或难言离乱。透过教室
后门的缝隙，我离我爱人到底
有多远？她的多情正闲来无事，
比文胸要大整整一个尺码，它于我
止于礼仪又饱含母爱之欢，我距它
是陌生一世还是一个沉默春夜？
七、
峨冠而多髯者是一条鱼。过早地
穿透隔世风景，思绪所到之处
必是细雨磅礴。迷乱，偶尔的
岁月星芒是水的天机，水下是
他处朝廷，天子布衣是信仰和惯性。
只在夕阳的折射下活命，在井的
幽深里暗藏不露，在寓言音阶中
登高，在坚果的降落中寻找来世，
鸿断鱼沉，飘零者无需过多消息。
【模拟进程】
·鹰城粱子·
◇在天上挖个坟墓◇
（一）
“划船步，
“上花轿，
“百鸟朝凤，
“天女散花。”
内行的人评说。
这里有两个铃铛，
还有两个乳房。
（拉拉扯扯，
哭泣，两个小时。）
（二）
万家灯火的长夜，
橘色灯光上空，
沉甸甸的雨雾里，
仿佛有炸雷的声音。
忍不住说出，
忧郁的水泡摔碎
在荒凉的地面。
似阳光照耀在水上，
亮着洇红的血，
在蜷曲的记忆中，
就像是浴火重生。
哦，不要去谣言！
（忧郁的灵魂是
一杯毒酒。）
（三）
当忧郁的眼睑，
骤然间降下
来自纪念碑的云团，
滋润着欢愉的酸果。
隐匿的象牙塔，
有位至尊偶像
似忧郁的水泡
（有人说，一个无意义的不倒翁。）
与艺术、与美，
同居一处。
哦，有必然的劫数！
（深扎荒漠的根茎
像夕阳西下。）
而我，仿佛看见
风吹着芦苇荡。
芦花是金色，
鸟是金色，
梦魇一般的金色。
（四）
这个世界，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完美，
有的只是错觉和遗憾。
就像女人带着波涛汹涌的亮光，
像一座肉体的
火焰一样。
男人或许
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女人对做爱
是最原始、最保守、
也最开放的。
女人在未出嫁以前，
（如果未采用的话）
那是伊甸园似的禁地，
几乎一个字
也不能提。
可是结过婚以后，
（如果发表的话）
那就像是破开的瓜
汁液四溢。
* * *
是哦，凡是秘密的
见不得人的东西，
都是一把双刃剑。
既可伤人，
也会伤己！
（五）
忧郁像现代诗
也许就像琴键一样，
在有节奏的舞蹈中，
跳跃着、
推移着、
音乐般地律动。
你或许听不见，
后现代主义诗歌
或现代主义诗歌的
时间和空间。
（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它需要一个快节奏的
你争我抢的标志。）
早年的新月派、
现代派、
朦胧诗派，
也许不合乎时宜了。
（你看，我们的微信里
充满着各种各样的
格律的诗词，
或口语诗的口水。）
缪斯的七弦琴，已经被
手机所代替。
（六）
这些人，无论如何
都在手机上做事。
一些人相信，无论如何，
也都是为了前程。
一些人为了做主播，
一些人为了直播带货，
一些人为了个人的谋生，
一些人为了新生的事物，
一些人却为了扬名钓誉。
（可是，又有多少人
会看明白呢！）
一些人批评说：
“说穿了，也许都是为了钱，
“并不是真心喜爱。”
你或许说，
一些人设计骗局，
（形似今日说法）
是欺骗、满口谎言，
是地狱一季的自白。
但有些人就认假，
吃骗，因为假了
才会有人要。
* * *
一些人就不知道，人
在接受经验或教训时，
思维是反向的，
往往会出现
矫枉过正。
* * *
不过，如果让我说真的：
这个时代，
还真的不算糟糕！
（七）
有时候，在婚姻里，
情绪会随环境而漫延。
尤其是女人，
（比如，网红的诗人）
女人的悄声细语
会影响整个家庭的
空气和氛围。
有时候，一个人的忧郁
是长期焦虑引起的。
天长地久，
一根细弦
绷得太紧，
会像一张弓。
有时候，夫妻二人
（像当下混乱的诗坛）
却不知道恰到好处地
激起对方
久违的春意，
或雷电似的激情。
* * *
也许有人会问道：
“一片四处漂泊的
“干枯树叶，
“（比如，不是诗的诗）
“还能再回到树上吗？”
（其实，女人
也和男人一样，离不开
两个人生活的激情的。）
（八）
也许有的女人
不会知道，
她的调情、
她的窃窃私语、
她肆无忌惮的挑逗，
（好像下半身？）
有时候，也会给男人
带来创伤和痛苦。
（赞美男人的忧郁颂，
女人还真有些
大惑不解！）
女人有时不悦地说：
“放弃爱情吧，老公！
“那东西（比如说，诗艺）一文不值。
“男人不坏，
“女人不爱。”
人，不能太实在。
（荡漾的诗句，虚空而又深邃！）
“米面夫妻，
“酒肉朋友。
“家就是摘下面具的
一个避风港。”
（九）
男人要在
女人的梦幻里、
女人的浪漫里、
女人情绪的朦胧里，
向前坚实地摆动。
就像从橡子里
拧出百合来。
有人说：“云水为心，
海天为侣。”
（这时候，男人
即便没有骨气，
也不会遭遇婚姻的失败的。）
但一切都已经过去，
那命运占了上风。
那个忧郁的水泡，最终结束。
（人生，一旦失去目标，
失去立足点的话，
将会性命攸关、
残灯无焰。）
（十）
死，对逝者来说
是完结。
可活着的人呢，路
还要走下去的，
还有可能面临
一生一世的阴暗。
（有人问：“什么时候掉下去的呢？”
有人答：“刚刚。”）
刚刚，就是刚才，我听见
一个朋友自言自语地说：
“一个要死的人，
走时会说些什么呢？”
（这难道，又是
一个好奇心的想象？）
* * *
我想，那应该
像雨天的风，是湿的，
空气里弥漫着腥甜。
* * *
像灯光里，夜空漂浮着
一层雾气，
一层、一层的、
由浅到深。
（十一）
“划船步，
“上花轿，
“百鸟朝凤，
“天女散花。”
内行的人评说。
这里有两个铃铛，
还有两个乳房。
（拉拉扯扯，
哭泣，两个小时。）
【模拟进程】
·云柯·
◇养寿园，袁公从容地收起鱼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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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钓的袁公
离京城比离湖面更近
这里不是山川，不是荒原野水
他不钓清闲
不钓寂寞
不钓一万年太久的等待
甩竿处，全是风云变幻
当然，更不用直钩
不玩沽名钓誉的花把式
他认真地把鱼儿装进竹篓
自由还给了水
2
那年那月那日
秋风萧瑟，落叶无人清扫
还不是袁大总统的袁大人
最后一次，从容地收起鱼竿
涟漪退去
云朵聚焦到湖面张望
正如几个月后
春光迤逦
他从容地端坐在总统位上
凝视着中华全图
江河湖海
鱼儿全在水中静谧下来
3
袁总统罢钓之后
这里湖面一直闲着
荷花开了又败
芦苇疏了又密
林木丛生，直到把阳光
阻挡在围墙之外
野老胸中再无兵甲
只是漳洹仍浅，江村更远
偶尔西望太行
总是蜷缩在落霞之下
湖水干涸前
鱼儿会渐渐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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