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叙录】
·雨田·
雨田,当代诗人。1956年生于四川绵阳,中学毕业后到军队服兵役。1972年开始诗
歌创作,1985年创办净地青年诗社,主编《净地》诗报。20世纪80年代以后,以其
独立的意义写作成为巴蜀现代诗群中的重要诗人。1992年加盟非非主义,为后非非
写作代表诗人之一。已出诗集《秋天里的独白》、《最后的花朵与纯洁的诗》、《
雪地中的回忆》、《雨田长诗选集》、《乌鸦帝国》、《纪念:乌鸦与雪》等。诗
作入选国内外200多种选本,部分诗作译成多国文字。曾获台湾创世纪40年诗歌奖,
刘丽安诗歌奖、四川文学奖等,代表作品有《麦地》(长诗)、《国家的阴影》(
组诗)等。现为沙汀文学艺术院常务副院长、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客座副
教授、四川绵阳师范学院副教授、四川省绵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居四川绵阳。
◇纪念:乌鸦与雪◇
1
如果不是黑色乌鸦站在雪白的雪地上呼唤
我们还要沉默多久 如果不是我们的血
像水一样白白地流在雪地上 那些比乌鸦
还黑的人能反思他们自己吗 卑鄙者的灵魂
陷入一种呜咽 我怀抱着自己的诗篇
守望太阳 守望渐渐衰老的土地
谁是当今的英雄 我的灵魂为什么会颤抖
又是什么东西打湿了我的泪水 而我实在无法
知道这些 或者说我疲惫 虚弱的内心长满了废虚
飘满了雪 布满了阴影 似曾相识的陌生人又是谁
有雪的地方就有乌鸦 乌鸦们在雪地上觅食
也许是有雪的天气 乌鸦才会从遥远的地方飞来
其实乌鸦的鸣叫声有时也是经典般的歌唱
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热爱该爱的一切
不去憎恨丑恶的交易 堆满雪的雪地上
有黑色的乌鸦在哭泣 有记忆的血在流淌
我们看清什么 我们敢看清什么 其实
我的恨比我的爱要多得多 但我依然用恨
去洗净别人的灵魂 许多时候 我痛苦得空空荡荡
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一只乌鸦在雪地上吸我的血
我提心吊胆的怀念 我不想失去栖身之所……
2
有时候 一只乌鸦使天空黑暗 村庄里的雪
埋葬了花朵的腥味 我们曾经的影子
不能陷入死亡的无极之地 也许是这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 另一种文明会变成废墟
我们在春天遇见一声大雪 乌鸦的翅膀
怎么能遮住自由天空下的光芒 谁的叹息
沦陷为一种骨血 我们熟悉的人相继死去
我的影子的周围有无数只乌鸦不知在祝福什么
它们的声音感动着我 那声音绝妙得犹如神灵
面对着它们 就像面对穿越内心的黑暗
或许说记忆是一种不安 那些死者的灵魂
并不孤独 我透过窗子的玻璃望着富乐山脉
从我眼前闪过的树影穿透沉默 这个夜晚
死亡正在继续 而我的内心深处燃烧着诗歌真经
雪从容不迫的飘着 跳荡的火焰保持着本色
黑暗的力量在潜意识中弥漫 陌生人和相识的人
全都戴着面具 乌鸦在头顶上飞翔 乌鸦
在嘲笑戴着面具的人 我在雪地上就像一只
孤独的乌鸦守望着自己的影子 突然之间
我的内心渴望着灵魂的源泉 鸦群们在头顶上
吵吵嚷嚷 乌鸦的语言只有乌鸦自己知道
我如此随意的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捏在手中
捏紧它 千万别让手中的雪流出血滴
3
是某个夜晚 在灵魂挨着灵魂时 乌鸦的声音
刺破了我的肉体 血滴在雪地上 乌鸦
倾斜着身体穿越暴风雪席卷的黑夜 它碎裂的
声音使黑夜更黑 我怀着饥饿 在无人
行走的雪地寻找着被雪片掩埋的灵魂
这或许就是我的悲哀 因为我出生时上帝就死了
那些忧伤的乌鸦早就把哭泣抛在雪地上
忧伤的声音含着寒冷 黑夜刮着黑色的风
只有无限的痛苦如一盏灯点亮前行的路与方向
乌鸦的声音触摸着我的皮肤的时候 雪成了
唯一的语言 雪如此锋利 只有乌鸦知道
雪的利害 我没有任何理由沉默 不去唤醒
那此自由的事物 是命运让我别无选择
我面对雪行走着 我面对乌鸦的声音思考着
我想我或许会被乌鸦的声音和雪的语言咬伤
或许我内心的疼痛和我苍老的面孔早就暗淡
是自由的天空上有乌鸦在飞 雪地上的死亡并没有结束
通往灵魂的火焰或者是另一种刀锋 不知该砍向谁
4
落了魂魄的乌鸦是孤独的 或许它的胸襟
不怎么宽阔 雪在黑暗中依然保持着雪的纯洁
我的灵魂在虚无之上 无止无境 是黑色的乌鸦
让我识别出善与恶 是雪白的雪 让我看清了
光明与黑暗 其实我二十年前在川藏高原上发现
太阳也是黑色的 我的孤独早已接近黑暗
正午下着雪 无数呐喊的声音就像一群乌鸦
黑压压地朝我压来 此时有人在哭泣 土地
与河流在下陷 谁正扮演令人呕吐的跳梁小丑
这时候 我发现谎言与瘟疫在一同传扬 分明
是一条无形的龙被肢解 无数的人早已学会
把人世间的道义良心碾磨成粉 搀进甘甜的美酒
仰天痛饮 诗人在悲鸣 他眼里噙满浑浊
而又真诚的泪水 除了这些 诗人只有沉默
5
一只乌鸦在雪地上空飞翔 鸣叫 你不能说
乌鸦的存在毫无意义 风夹着雪 乌鸦
站在一棵没有树叶的枯树上 观看送葬的人
其实乌鸦身上的颜色是它活着的证据 我不知道
乌鸦是否想用自己一身的黑擦亮人类的眼睛
我的内心深处 也许早就驻扎着无数只乌鸦
不然的话 我一生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疾病
风带走了雪 风带走了所有的落叶 风为什么
不能带走一只乌鸦 我不知措地被这一现象刺痛
然后 我开始怀念苦难的童年 拒绝乌鸦
一样的赞美 之后如一片雪花 无话可说的望着远方
是呵 我们越过废墟 我们绝不能使诗歌
在今天成为一种灾难 进入乌鸦的心脏 我们
看到了国家体制的崩溃 ……我们带血的诗句
开始以河流的形态在风雪中流淌 驻扎
就像我们选择了诗歌 诗人选择了叛逆
肖邦选择了钢琴一样 我们的激情如火如荼
在自由与爱的天地 我们最终什么都明白
而我们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却什么都看不见
雪随着风 乌鸦的鸣叫声让人神魂颠倒
而人的行为往往更为卑贱 不知这是否是天经地义
我们有什么就非要出卖什么不可 其实乌鸦的鸣叫
已经说出了黑暗中的一切 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
又在诱惑着我们的灵魂 侵入我们的想象
6
面对乌鸦的鸣叫就像面对乌鸦的语言 我沉默
面对苍茫的雪如同面对苍老的自己 我露出伤痕
比太阳更高的宿命高悬着 我不能怀揣火焰上路
因为历史的长剑寒光凛凛 而我们内心深处的伤口
只能在春天看见 谁的记忆 又把昨天的伤痛
撕破 我的背叛比雪更忠诚 比乌鸦的鸣叫
更真实 难道我就这样命中注定守望孤独吗
我饮下一杯苦酒 血液如同河流在沸腾
诗人就像漂泊的乌鸦 何处才是你精神的家园
我手指上的血滴在雪上 不知为什么却不见伤口
谁也无法掩盖乌鸦是黑色的真相 就像
谁也不能改变我丑陋的模样一样 这或许
是上帝的旨意 或许是乌鸦与雪的意愿 让我
在黑夜里听见了滴血的声音 多么凄凉
这凄凉而又痛苦的声音 也曾是我不愿听见的声音
我能无怨无悔面对雪面对乌鸦敞开自己的心脏吗
7
是深刻的雪 让朋友成了敌人 其实我在雪地上
并不孤独 乌鸦怀着敌意 乌鸦追随着我
乌鸦的影子无处不在 乌鸦去过的地方都是苍凉
是谁将饥饿变成一片废墟 而我活着的骨头与灵魂
绝不能被另一场雪所掩埋 尽管我很悲伤
我不能在雪地上把太阳当成白骨高高地举起
因为远方依然有鸣叫着的乌鸦在看着我
一场又一场暴风雪并没有卷走我流血的诗篇
又是谁 让许多人变成了无数只黑色的乌鸦
鸣叫着的乌鸦在提醒我不能沉沦 要将双手
伸向自由的天空 这样我才能接近太阳的光芒
雪毫无保留地成了牺牲品 乌鸦深沉得那么黑
乌鸦有时依然充满了饥饿 依然在雪地上空
盘旋 鸣叫 蓄谋着一场悲剧的发生
何处才是雪和乌鸦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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