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形札记】
·洛风·
◇叫卖◇
路边的小贩一打开腥味的蒲包
天边就烧出第一片朝霞，鱼的眼睛退去光泽
一种熟悉的气味肿大，它变成空间
任何人逃不出它无形的捕捉
它没有生命的份量，它在人的周围消化空气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它办理食物的死亡
风吹过之后便出现具体的人，和人的声音
一个孩子吞下半块饼，他的母亲随即破门而出
她很粗心大意，从昨天起就没有给儿子零钱
然后，天改变了朝霞的初衷
一辆匆忙的车子驶过，将剩下的霞光运走
我看见天亮了，腥味被勇敢的人们扑灭
对鱼来说，这一切已经不属于它记忆里的一出戏
它已经丧失了角色，腥味将它的身世以外的事情删略
曾经自取灭亡是它，为了能更好地活着
它冒了一次险，同时被亲密的叛徒卑鄙地出卖
它现在的主人是小贩，他天还没有亮就想好了谎话
他正准备用毕生的精力，开始拍卖一个故事
◇川原之旅◇
山川在车外闪过，凝聚的大海施展出一片森林
林中的野兽站在无形的岸边，不知所措
失去水的海啊如何是好，天上的云
动不动就潜下来，擦破海底
昔日麻姑已忘，东海曾三为桑田
彼时，穿过的海底是我们来来回回的火车
除了森林和海底我还看见了我的行踪
还有我的经历，一路的开花结果
也看见了血，那是两只野兽走过我的身躯
当时，我没有痛的知觉
一只是我孩提时代的魔鬼
一只是我暮年等待的信使
它们在我的视角之内，走出我的领地
我的防线仍然布置在车窗外，高速后退的景色
我已经观看了无数次海的演习
多次参与和生活有关的排练
但我的研究并不传统，也无法阐释大海里的物象
我的起点在魏晋，它现在比那两只野兽更远
我看见的一切景色都在车窗外，还有强大的风
将野兽纠缠，太阳却在独自爬高
一份企图就是一份忍耐之后的感动，其实我们的车子
还没有出发，它远远落在野兽的后面……
【象形札记】
·之川·
◇乞丐的故事◇
我们是著名的乞丐
我们到处居住
我们的智慧为周围的人所知
我们来到乡村
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我们
不过村里有个奇怪的风俗
每天路过要饭时
那些大户人家
都会在给剩饭之余
送我们一只碗
一只好碗
有时也会是一只破碗
五颜六色的碗
碗多了起来
乞丐把很多碗交给我们的徒弟们
我们的徒弟们也同样去乞讨
带来了更多的碗
当然村里的人并不清楚
究竟有多少碗
也不知道那些大大小小的碗
放在哪里
当徒弟们不在的时候
我们出门
离开破屋子的时候
我们仔细地上锁
有几只五颜六色的鸟儿
在屋檐上
还有几只喋喋不休的麻雀
在讲着一些树林子里的故事
除此之外我们就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此之后
当我们回来的时候
当我们的徒弟们回来的时候
那些碗都不见了
没有理由怀疑我们的徒弟们
也没有理由怀疑那些送碗的村民
我们更没有理由
以盗窃罪提审自己
那么如果能够
找到窃贼
让我们齐声指证
或者宣称我们的无罪
这些都是有关碗的议题
我们想起出发前的那些鸟和麻雀
那些被风遣散了的答案
我们走出屋子
在破败的庭院里坐下与徒弟们说起
有关麻烦和休息的想法
还有碗的故事
还有鸟类
那些五颜六色的鸟以及
更漂亮的更多的碗的故事
这是我们的一次诚恳的交谈
有关碗的事情
以及为什么碗都不见了的问题
还有谁拿走了碗
丢碗与鸟有什么关系
拿走的碗会在哪里
等等的问题
等等等等的问题
然后我们终于疲惫不堪
回到屋子里
在我们睡下的时候
谁也没有想
为什么要送给我们碗
为什么要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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